林晚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,声音压得更低,却更冷:
“那疯妇……是你招惹的……银子丢了……也是你贪心自找!”
王公公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褪尽。
他猛地想起刚才在柳树根下被疯婆子追着撕咬,混乱中似乎确实有东西从怀里掉出去的场景。
银子……他的银子,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油腻的衣襟,那里空空如也。
惊恐瞬间压倒了愤怒。
林晚捕捉到他眼中那瞬间的慌乱,心中冷笑更甚。
她微微侧头,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散落的铜钱和碎银:
“箱子,是你自己摔的。”
“我若死在这里……”她刻意停顿,目光扫过自己额角的伤口,又缓缓移向王公公脸上那几道新鲜的血痕
,“你说,内务府来收尸的时候,看到这伤……再听到点什么‘疯妇伤人’、‘看守太监与疯妇为钱财争执’的风言风语……”
她没有再说下去。
但王公公那煞白的脸和剧烈收缩的瞳孔,己经说明了一切。
冷宫死人,尤其是一个刚被废黜的低阶妃嫔,内务府最多走个过场。
但如果这死人身上有蹊跷的伤,再牵扯到看守太监和疯妇的冲突,甚至还有丢失的银子……这事就不好说了。
哪怕最后查不出什么,一个“看管不力”、“惹出事端”的罪名,也足以让他这个冷宫看守吃不了兜着走。
轻则挨板子丢差事,重则被灭口。
冷汗,瞬间浸透了王公公油腻的后背。刚才被疯婆子抓挠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提醒着他可能的后果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靠在炕边、明明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,第一次感到了真切的寒意。
这不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,这是一条蛰伏在泥沼里随时会咬断人喉咙的毒蛇。
“你……你想怎样?”
王公公的声音干涩发颤。
刚才的暴怒和贪婪,在可能面临的更大风险面前,瞬间土崩瓦解。
林晚心中紧绷的弦微微松动,但面上依旧一片冰寒。
她缓缓地抬起那只攥着药包的手,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:
“药,是我的。每日的食水,按时按量送过来。”
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铜钱碎银:“这些,我分文不取。但我的命,得吊着。”
王公公的三角眼死死盯着她,眼珠里翻涌着惊疑、不甘和深深的忌惮。
银子没了,药钱也没了,还要供着这个烫手山芋?
他心在滴血。
“公公,”林晚的声音陡然又冷了几分。
“你贪我的药钱,无非是想拿去赌。赌,就有输赢。输光了,你拿什么填窟窿?再克扣别人的?万一又碰上硬茬子呢?”
她顿了顿。
“但若我活着……万一……我是说万一……这冷宫的风水轮流转了呢?一个‘雪中送炭’的看守……和一个‘落井下石’的看守……哪个前程更好?”
她的话精准地戳中了王公公的心思。
冷宫看守,这是最没油水也最没前途的差事。
他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。
眼前这个女人,虽然现在落魄,但那份在绝境中透出的狠劲和心智……万一呢?
柳贵妃再势大,这后宫的风向,谁说得准?
王公公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,眼神变幻不定。
贪婪、恐惧、算计、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在他浑浊的眼底疯狂交织。
最终,对未知风险的恐惧和对那万分之一可能的贪婪渴望,压倒了一切。
他猛地一跺脚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、带着讨好和忌惮的笑容:“林……林小主……您瞧您这话说的……奴才……奴才哪敢怠慢您啊!药!这就给您!食水!马上送来!保证按时按量!”
他手忙脚乱地弯腰,不是去捡地上的铜钱,而是飞快地从散落的杂物里扒拉出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,又手忙脚乱地从墙角一个破布袋里抓了一小把糙米,胡乱塞进碗里,再兑上点浑浊的冷水,捧到林晚面前。
“小主您先垫垫……奴才这就去想法子弄点干净水来……药您收好!收好!”他弓着腰,姿态放得极低,眼神却不敢再看林晚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。
林晚没有伸手去接那碗令人作呕的米水混合物。
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王公公那副前倨后恭的丑态,缓缓地将攥在手心的金疮药包,贴身塞进了怀里最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