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彻底钉在了债务的十字架上。
李姐的效率快得惊人。pos机的余温还未散尽,一沓厚厚的贷款合同文件已经推到了林野面前。a4纸散发着新鲜的油墨味,密密麻麻的条款如同蛛网。
“十年期,贷款六万,等额本息,月供612块,年利率3.2%。喏,这里签字,这里按手印。”李姐的指甲划过几个关键位置,猩红刺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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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野没有立刻动笔。他盯着那串数字:贷款六万,月供612。十年。一种本能的、来自钢轨缝隙间的警惕攫住了他。他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,掏出了那把编号“gt0719”的道尺。黝黑的尺身,在昏暗油腻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尺面上细密的划痕,记录着无数次与钢铁的摩擦,记录着风沙、汗水和那被放大了0.4mm的误差带来的屈辱。
他无视了李姐略带讶异和一丝不耐的眼神,将道尺平放在油腻的桌面上。然后,他翻过那份厚重的贷款合同,在空白的、粗糙的背面,用随身携带的圆珠笔,开始计算。
笔尖划过纸张,发出清晰的沙沙声。他写下:
贷款本金:元
年利率:3.2%
贷款期限:10年(120个月)
他先计算月利率:3.2% ÷ 12 ≈ 0.2667%
接着,运用等额本息月供公式:
月供 = [本金 x 月利率 x (1+月利率)^期数] ÷ [(1+月利率)^期数 - 1]
他将数字代入:
月供 = [ x 0.002667 x (1+0.002667)^120] ÷ [(1+0.002667)^120 - 1]
计算过程在粗糙的纸背展开。他利用道尺笔直的边缘辅助对齐数字列。圆珠笔的墨水在劣质纸张上有些洇开,但每一个数字都清晰、坚定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严谨。他计算着(1.002667)的120次方,利用对数进行简化估算,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。李姐弹落的烟灰飘到纸边,被他皱着眉轻轻吹开。
最终结果显现:
月供 ≈ 612.000元(与合同一致)
但这只是开始。他需要的是总利息。他写下:
总还款额 = 月供 x 期数 = 612 x 120 = 元
总利息 = 总还款额 - 本金 = - = 元
元!
这个数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,击穿了林野紧绷的神经。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纸上的计算结果上,又缓缓抬起,望向窗外。街对面,一列轻轨列车正呼啸着驶过高架桥,钢铁的车轮碾压过钢轨,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响,由远及近,又由近及远。
那声音,瞬间将他拉回巨人城工段弥漫的风沙中。他仿佛又听见老周叼着烟卷,在震耳欲聋的打磨机轰鸣声中对他吼:“看见没?这钢轨,磨下去一毫米,就得换!一条轨,光材料就万把块!还不算磨损费、更换工时费!这磨损,都是钱!是命!”
“钢轨磨损费”……一个在西北工地上如同呼吸般熟悉的词。更换一段磨损超限的标准钢轨,材料加上人工、机械,综合成本是多少?老周吼过的数字在记忆深处浮现:大约一万五千元。而眼前这白纸黑字计算出的总利息:一万三千四百四十元。
冰冷的数字在脑海里碰撞、回响。元 vs 元。
为了一个三十平米、楼梯间散发着霉味的栖身之所,他要支付的利息,几乎等同于在西北更换一段承载千钧之重的钢铁轨道的成本!
道尺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,像一道无声的嘲讽。它量过钢轨毫厘之间的缝隙,决定安全与危险;如今,它量出的,是城市生存缝隙的昂贵代价。他握着尺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“算清楚了?”李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,打断了他脑中轰响的钢轨摩擦声,“银行系统算的,还能有错?签吧,小伙子,早签早安心,房子就是你的了。”她将印泥盒推了过来,鲜红的印泥像一小摊凝固的血。
林野的目光从窗外收回,落在合同上,又落回自己写在背面那行刺目的“总利息:元”上。·墈-书/屋/ ?唔¨错.内`容_他沉默了几秒,拿起笔,在贷款人签名处,一笔一划,用力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。然后,他将拇指重重摁进印泥,再狠狠摁在签名旁边,留下一个清晰、深红、带着指纹旋涡的指印。像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