粗嘎,带着一种“大局已定”的轻松,他挥了挥手,像驱赶一只苍蝇,“行了,赶紧去换身衣服,别整感冒了!下午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似乎在盘算什么,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,“……下午你去趟检修库,那边有几段旧管道的焊缝,射线拍片记录好像有点问题,你去复查一下底片!仔细点!”
检修库?旧管道?射线底片复查?
林野的心猛地一沉。检修库是厂区最偏远、条件最差的角落之一,终年弥漫着浓重的防腐漆和铁锈味。而陈大奎特意点出的“旧管道”……林野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赵叔曾经的警告,还有那次高空作业时擦着头皮坠落的恐怖钢构件!那些地方,阴暗、逼仄、结构复杂,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。所谓的“射线底片复查”,不过是陈大奎又一次将他推向险地的借口!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任务,这是陈大奎在确认他“老实”之后,又一次不动声色的敲打和警告,甚至是……清除障碍的下一步!
一股比刚才更刺骨的寒意,瞬间攫住了林野。他猛地抬起头,目光锐利地刺向陈大奎。陈大奎正悠然自得地吸着烟,迎上林野的目光,他非但没有回避,反而咧开嘴,露出了一个更加清晰、更加残忍的笑容。那笑容里,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和对林野那点愤怒的彻底蔑视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
“怎么?有问题?”陈大奎慢悠悠地问,尾音上扬,带着赤裸裸的挑衅。
林野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,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。所有愤怒的质问、不甘的控诉,都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喉咙深处。他看到了陈大奎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杀机——那不是一时冲动的暴怒,而是一种冷酷的、程序化的清除指令。在这个庞大的、被蛀空的机器里,他林野,一个不肯同流合污的小小齿轮,已经明确地被标记为需要被“检修”、被“更换”的故障部件!
他强迫自己垂下眼睑,遮住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疼痛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。
“……没问题,陈主任。”林野的声音低沉沙哑,像砂纸摩擦过铁锈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他弯下腰,捡起地上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毛巾,动作缓慢而僵硬。他没有再看陈大奎一眼,转身,拖着沉重的脚步和仪器箱,一步一步走向更衣室的方向。每一步,都踩在冰冷的绝望和汹涌的暗流之上。
背后,陈大奎那带着满足的、粗嘎的笑声,隐隐传来,混合着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声,如同魔鬼的呓语。
更衣室里弥漫着一股常年不散的汗味、霉味和廉价消毒水混合的复杂气味。一排排油漆剥落的铁皮柜门紧闭着,像一排沉默的墓碑。空气冰冷潮湿,只有一盏瓦数不足的白炽灯在头顶发出昏黄的光,勉强照亮狭小的空间。
林野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柜,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。湿透的工装被剥下,扔在地上,像一团肮脏的破布。他换上了干燥但同样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备用工装,动作迟缓。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,带来短暂的暖意,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冰。
他缓缓低下头,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双手上。那双手,掌心与指腹间,布满了常年与精密仪器打交道磨出的薄茧,像一层薄薄的、失去光泽的铠甲。此刻,寒气与泥水浸泡的冰冷,让它们显得愈发粗糙,几乎透明,血色早已被冻得干涸。而指关节处,几道浅浅的红痕,是那些冰冷的金属边缘无数次碾压留下的印记,像一道道无声的控诉。
这双手,曾怀着滚烫的希望,一次次拿起工具。那是一种纯粹的、想要丈量世界、记录真相、守护生活的决心。它们渴望精准,渴望在数据的海洋里找到可靠的锚点,渴望用冰冷的仪器,为混沌的世界带来一丝清晰的秩序。
可现在呢?
希望早已碎裂。陈大奎那张油光水滑、带着几分讥诮的肥腻脸庞,物资处张处那笔轻松批出的十台仪器,暴雨如注的那个瞬间,全站仪屏幕上那刺目而冰冷的“3.2mm”——这个数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瞬间割裂了所有信任。还有检修库里,那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未知陷阱,正等着将他彻底吞噬……
这些画面,这些冰冷的碎片,如同失控的走马灯,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、撕扯、碰撞,搅得他天旋地转。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,非但没有在干燥衣物的包裹下平息,反而像找到了温床,沉淀下来,凝结成一块沉甸甸、冷冰冰的铅块,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口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精密的全站仪,在权力的泥沼和肆无忌惮的腐败面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