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肥厚的嘴唇撇了撇。
“再精密的玩意儿,它也只是个玩意儿!是死的!关键是什么?”他猛地提高了音量,身体前倾,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野,像是要传递什么不得了的“人生真谛”,“关键是用它的人!是让它怎么‘活’起来的人!”
他重重地敲了敲桌面,发出沉闷的响声,然后伸出那根粗短、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食指,用力地、一下下地点着全站仪那被泥水包裹的黑色外壳,发出“笃笃”的闷响。
“就说这全站仪,它再准,能准得过人心?能准得过关系?”陈大奎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、带着浓重市侩和鄙夷的冷笑,压低了声音,却又恰好能让林野听得清清楚楚:
“上个月!就上个月!张明他爸,知道吧?咱们厂物资处的张处!”他刻意加重了“张处”两个字,强调着权力的分量,“人家批条子,一口气批了十台!崭新的,跟这个一模一样的高级货!”
,!
林野擦脸的手,猛地顿住了。那条散发着浓重霉味、混合着陈大奎身上廉价烟草臭气的毛巾,正贴在他的脸颊上。霉味、烟味、机油味……还有陈大奎话语里那股令人作呕的、腐败的气息,瞬间拧成一股强大的、难以形容的恶臭,如同实质的毒气,猛地钻进了他的鼻腔,直冲脑门,然后狠狠攫住了他的胃!
一股强烈的、生理性的恶心感,毫无预兆地从胃的深处翻涌上来,顶到了喉咙口。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,强行压下了那股呕吐的冲动。毛巾粗糙的纤维摩擦着他冰冷的脸颊,带来一阵刺痛。他拿着毛巾的手,僵在半空,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惨白,微微颤抖着。
陈大奎似乎没注意到林野这瞬间的僵硬和失态,或者说,他根本不在乎。他完全沉浸在自己透露的“内幕”所带来的某种扭曲的满足感里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、近乎猥琐的亲昵:
“十台啊!崭新的!你猜怎么着?一转手,全塞给他那个开测绘公司的小舅密了!人家那公司,刚开张没俩月!屁资质没有!可架不住有关系啊!这叫什么?这就叫资源优化配置!这就叫……人尽其才,物尽其用!懂不懂?”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,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,烟雾在他那张油腻的脸上缭绕。
“所以啊,小林,”陈大奎的目光重新落回林野身上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规劝,“你那点数据,3.2mm也好,5.0mm也罢,在暴雨天测的,它就是个屁!就是个由头!你说它准,它就能准;你说它不准,它就不准!关键看你怎么说,看上面的人想不想听!别死心眼,别给自己找不痛快,也别给别人……添麻烦!”
他最后几个字,说得又慢又重,每一个音节都像裹着冰碴,清晰地敲打在林野紧绷的神经上。那眼神里,赤裸裸地写着警告:识相点,别挡路,别惹事!
林野维持着那个僵硬的擦脸姿势,毛巾还停留在脸颊上。冰冷的雨水和毛巾的霉味依旧粘腻地贴在皮肤上,但此刻,另一种更冰冷、更沉重的东西,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。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,非但没有平息,反而因为陈大奎这番赤裸裸的、毫无廉耻的“教诲”而更加汹涌。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一点点变冷,凝固。
陈大奎的话语,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在他眼前豁开了一道巨大的、黑暗的口子。他看到的,不再仅仅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车间主任,而是一张盘根错节、肆无忌惮吞噬一切的腐败网络。张明他爸——物资处的处长,陈大奎的靠山;那十台崭新的、本该用于厂区安全生产和精密监测的昂贵仪器,像垃圾一样被随意“塞”给一个空壳皮包公司;暴雨中那跳动的3.2mm红色数字,在权力和利益的交易面前,轻飘飘地成了一个可以随意解释、随意抹去的“屁”!
精密的全站仪,在暴雨中徒劳地记录着大地的呻吟,它的数据,却被一只只肮脏的手肆意玩弄、篡改、湮灭。它引以为傲的“准”,在人心叵测的“不准”面前,脆弱得像个笑话。这巨大的讽刺,像冰冷的毒液,浸透了林野的四肢百骸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将毛巾从脸上移开。动作僵硬,如同生锈的机器。他没有再看陈大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,目光低垂,落在自己沾满泥浆、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。毛巾上那股混合的恶臭,顽固地附着在他的指尖和鼻端。
陈大奎看着林野沉默地放下毛巾,脸上那副“孺子可教”的假笑更加明显了。他以为自己的“点拨”奏效了,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终于被现实砸醒了。
“这就对了嘛!”陈大奎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