憬中。他闻到的,只有那新鲜铁锈所象征的希望气息,却嗅不到那铁锈之下,早已悄然弥漫开来的、属于庞大体质机器的、冰冷而沉重的铁腥味。
通知书被郑重地压进行李箱底层,但林野心中的波澜并未平息。他重新坐回那张老藤椅,吱呀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。房间里的闷热似乎退去了一些,蝉鸣也不再那么刺耳,反而像是某种背景音乐,烘托着他此刻翻腾的心绪。
他忍不住又把那张招生简章拿出来,铺在膝盖上,手指细细摩挲着“国立铁路公司”、“订单式培养”、“毕业即就业”这几个加粗的字眼。这些词像是一颗颗定心丸,让他因为高考失利而悬空许久的心,终于有了落地的踏实感。“技术饭碗”,他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。比起那些需要高深理论、需要名校光环的“金饭碗”、“银饭碗”,这个“铁饭碗”似乎更实在,更符合他这种“单招生”的定位。铁,坚硬,不易摧毁,象征着稳定和长久。掌握一门修铁路、管铁路的技术,总归是饿不死的。他脑海里甚至浮现出自己穿着整洁的蓝色工装,拿着专业的工具,在宽敞明亮的现代化调度中心或者维护车间里认真工作的场景。这画面,远比坐在高考考场里面对天书般的试卷要令人安心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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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白天的闷热开始被傍晚的微风吹散一些。楼下传来邻居炒菜的香味和锅铲碰撞的声响,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。母亲推门进来,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,红瓤黑籽,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。
“野子,吃点西瓜,降降暑。”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,显然录取的消息也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。她把盘子放在书桌空出的角落,目光落在林野膝盖上的招生简章上。
“妈,你看,”林野指着“海外重点工程项目”和“优厚薪酬”那几行字,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,“上面说有机会去国外修铁路!像南洋岛国森达,还有东非联邦瓦加省!听说那边项目工资特别高!搞不好,我干几年就能给家里换个大房子!”他描绘着网上看来的模糊图景:异域风情、壮观的工程现场、丰厚的报酬。
母亲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他,脸上带着慈祥的笑,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忧虑:“国外?那多辛苦啊,听说又远又危险,还容易生病。咱不求大富大贵,安安稳稳的就好。能进国家铁路集团那样的单位,在国内踏踏实实干,妈就放心了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你爸也托人打听了,说这瓦尔基里铁道在铁路系统里口碑还行,虽然是专科,但这些年培养的人手确实很抢手,好些个都进了好单位。”
“放心吧妈,”林野咬了一大口西瓜,冰凉的汁水瞬间缓解了喉咙的干渴,也让他更加笃定,“我选这个就是图个安稳!学门技术,进国企,旱涝保收!等我在铁路集团站稳脚跟,把技术学精了,以后机会多着呢!”他把“技术饭碗”和“国企稳定”这两个概念紧紧捆绑在一起,构筑成自己未来生活的基石。他自动过滤掉了母亲话语中关于海外辛苦危险的担忧,只记住了“抢手”、“好单位”这样的关键词。他觉得自己选择了一条无比明智、无比务实的道路。
晚饭时,家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。父亲破例开了瓶啤酒,给林野也倒了一杯。“小子,行啊,没白瞎了这单招的机会。北海铁道,嗯,我知道,以前叫北方铁院,老牌子了。去了好好学,别怕吃苦。铁路上的活儿,讲究的就是个认真负责,技术扎实。”父亲的话语带着工人特有的朴实和期许,“国立铁路公司是大单位,规矩多,进去了就好好遵守,听领导的话,跟同事搞好关系。熬上几年,评个职称,日子就稳当了。”
林野听着,频频点头。父亲的话更印证了他对“体制内安稳”的想象。规矩多?那说明管理规范!听领导话?那是应该的!搞好关系?为了生存发展嘛!熬上几年?哪个行业不需要积累?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个“稳定”、“有保障”的未来生活的轮廓。
夜深了。林野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。窗外,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薄薄的窗帘,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。他睁大眼睛,看着那些光影,思绪早已飞到了遥远的北海市。
瓦尔基里市……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?宣传册上的照片是碧海蓝天、现代化的港口和整洁的街道。但他知道,那只是城市光鲜的一面。它更深的底色,应该是巨大的船坞、轰鸣的工厂、纵横交错的铁轨和永远弥漫着海风与机油混合气味的空气。一座典型的、为工业和运输而生的北方滨海重镇。他即将融入这座城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