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那拖沓的脚步声, 谢凌钰终于转头, 将薛柔掩于身后。?白!马.书*院* ,首_发`
“尔欲忤逆圣意么?”
此话既出,薛柔不自觉攥紧手,盼表兄莫要犯糊涂,赶快退下就是。
王玄逸却动了动嘴唇,最后一丝血色褪去, 脊背挺如青竹,任寒风凛冽不曾折腰。
地上碎了两半的泥偶孤零零的, 格外凄清,王玄逸抬眼,好似望向高大佛像, 又好似在看佛像下的少女。
终于,那杆青竹折腰。
向来以才学自傲的王三郎跪地叩首,垂下头颅,再谦卑不过地求一道圣旨。
“但求一死,臣绝无怨言。”
谢凌钰见多了以死相逼的谏官,大多为博虚名而已,根本不为王玄逸这副求死之态所动。
“当啷”一声,一柄剑被扔到王玄逸面前。
帝王无情,就连赐死也毫无波澜:“卿可自裁。”
薛柔隐约看见表兄真拿起那柄剑,心口像被攥住一样。*y_d¢d,x~s^w?./c_o?m.
“不要!”她跪在地上去抢那柄利剑,膝盖瞬间生疼,顾不上身体的刺痛,转眼望向皇帝,喃喃:“不要……”
“陛下,算我求你,他一时糊涂而已,”薛柔语无伦次,眼泪大滴落下,“王家世代忠君,岂会忤逆陛下,他不敢的。”
“阿音,不要这样……”谢凌钰俯身扶她起来,气息略颤抖,伸手拭去泪珠,“不要这样……”
在臣子面前,谢凌钰不欲失态,却禁不住薛柔字字句句都在戳他心窝。
皇帝瞥向仍旧跪着的王玄逸,只见他面色怔松,似喜似悲,恍若彻底了却桩心事。
谢凌钰心底如明镜,轻嗤一声,原来如此。
“阿音,朕不杀他。”
谢凌钰的声音陡然平复,垂眸看着衣袖上泪水痕迹,伸手揽住薛柔。
“朕有几句话与他说,阿音先回去歇息。”
怕皇帝反悔,支开她再赐死表兄,薛柔连忙道:“我不想歇息。.k¨a*n′s~h¨u+q+u′n?.¢c,o?m/”
她低头想了个理由,“我给陛下倒杯茶来。”
说着,薛柔连忙起身,一个酿跄差点摔着,捂着膝盖蹙眉,心道八成有一大块淤青。
谢凌钰抿唇,却想起什么,任由她去倒茶。
“臣从不让表妹做端茶倒水的事。”
谢凌钰看了眼不远处人影,确保她听不见后,方才轻声道:“朕也不会让她向旁人求饶。”
他垂下眼睫,颇为讽刺地笑一声。
王玄逸不过是在赌,赌薛柔心里还有他。
赌赢了,死也无憾,赌输了,死在皇帝手里,薛柔今生都忘不了此事。
天子语气意味深长,王玄逸立刻明白他未尽之意,脸色更白几分。
他没想过表妹会不顾一切夺剑。
“知道此事,阿音会伤心的。”谢凌钰语气淡淡。
“陛下也配妄谈伤心二字么?”
因薛柔还没来,王玄逸毫不掩饰怒色。
他可能直到死,都忘不了方才的场面。
桌案上,心心念念的表妹乌发披散,一双手缠在天子颈间,双唇比朱砂还要艳丽,刹那刺痛双眼,比可以封喉的利剑还要伤人。
那一瞬间,王玄逸甚至怀疑自己噩梦成真,表妹当真喜欢上谢凌钰,否则怎会命人拦住他,在佛堂和天子亲吻。
万箭穿心,不过如此,跪下那刻,王玄逸当真是一心求死,而接踵而至涌上的隐秘心思,此刻被皇帝毫不留情戳穿。
与羞愧一同袭来的,是愤怒,王玄逸再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风,冷笑连连。
“陛下在佛堂强迫阿音,难道是正人君子所为?难道不是伤她至深?”
谢凌钰眼神微变,“朕与她是夫妻,她是大昭未来皇后。”
“她未必想做皇后。”
王玄逸脱口而出的反驳,恰被薛柔听见,她手里茶盏差点坠落,下意识看皇帝脸色。
意识到自己说错话,王玄逸眼皮跳了下。
薛柔嘴里苦涩,虽说姑母交代的事,算是彻底做不成了,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副情形,简直比预料中糟糕百倍。
她瞥了眼表兄,只当他受了刺激神志不清,轻声道:“表兄,我想做皇后。”
王玄逸怔住一瞬,被表妹眼底惶惑扇清醒许多。
早知如此,他不该回洛阳的,太后的螺钿司使者提醒过,阿音如今势必要讨好陛下,回京后若见着,他定受不住。
短短半个月前,王玄逸远在怀朔,万般想念表妹,只把使者的话当作羞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