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果的雨季,并非简单的天降甘霖,它更像一头被激怒的、嗜血的巨兽,挣脱了所有束缚,将这片广袤而原始的土地彻底撕碎,化为一片混沌泥泞的炼狱。_a~i_h·a?o\x/i¢a~o`s_h^u,o!..c-o\m/天空不再是天空,而是翻滚着铅灰色、铁青色、甚至近乎墨黑的铅云,厚重得仿佛随时会倾覆下来,将世间万物彻底压垮。粘稠的雨水,带着刚果盆地特有的红土那令人作呕的腥气,不再是轻盈的丝线,而是化作了无数条鞭子,从那令人窒息的天幕中疯狂地、无情地抽打在光秃秃的树干上、扭曲的藤蔓上、以及那片被强行撕开的、原本郁郁葱葱如今却伤痕累累的丛林边缘。
雨点砸在林野那顶破旧的工装帽帽檐上,不是滴落,而是汇聚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,顺着帽檐、脸颊、脖颈,一路向下,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同样破旧、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工装。水珠混合着汗水,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红土,在他脸上划出几道泥色的沟壑,模糊了他的视线,也仿佛模糊了他对未来的清晰判断。
他脚下,是望不到头的泥泞工地。这片土地,在旱季或许还能勉强称为土地”,但在雨季,它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、永无止境的泥沼。脚下的地面,软得像发酵过度的面团,每走一步,工靴都会深深地陷入其中,拔出来时,会带起一大坨粘稠、散发着腥锈味的红泥。这片被强行撕开的丛林边缘,原本是科卢韦齐以东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,如今却被雨水和泥浆彻底吞噬。华国援建团队寄予厚望的铁路线,就在这片泥泞中艰难地向前蠕动,像一条受伤的巨蟒,每一寸前进都伴随着巨大的代价和痛苦。
林野站在临时搭建的、用劣质油布勉强遮挡风雨的了望台上。这个了望台,不过是几根粗壮的原木随意绑扎而成,上面铺着几块腐朽的木板,边缘用更差的油布胡乱地遮盖着。此刻,油布早已经无法起到任何遮挡作用,雨水从缝隙中不断渗入,滴落在林野的肩膀和后背上,冰凉冰凉的。木台在雨水的浸泡和风的吹拂下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每一次轻微的晃动,都让林野的心跟着揪紧一下。
他握着栏杆,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湿透的工装传到他的掌心,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。*鸿^特,晓*税-徃/ *首^发,他望着脚下的泥泞工地,望着那些在泥浆中挣扎的身影,心中五味杂陈。疲惫,是首当其冲的感觉。这种深入骨髓的疲惫,不仅仅是身体上的,更是精神上的。连续数月的雨季,几乎将所有的工程进度都吞噬了。他们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作战,而这个敌人,就是这片土地本身,就是这该死的雨季。
这些工人,大部分是当地招募的,也有一些是来自华国的技术骨干和劳工。他们穿着统一的、但早已洗得发白的工装,在泥浆中挥舞着铁锹、钢钎,或者操作着简陋的机械。巨大的挖掘机在泥沼中咆哮、挣扎,那厚重的履带每一次转动,都卷起大片的泥浆,但前进的速度却缓慢得令人绝望。更诡异的是,履带上似乎不仅仅是泥土,还夹杂着一些……难以名状的、细小的、闪着冷光的数字?它们像是被泥浆包裹着,又像是直接刻印在了金属表面,在雨水的冲刷下,若隐若现,仿佛某种不祥的符咒。
林野的视线被这诡异的景象吸引,他眯起眼睛,试图看清楚那些数字。然而,雨水和泥浆模糊了一切,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排列组合,似乎毫无规律。他摇了摇头,大概是自己看花眼了,在这种环境下,精神紧张,出现幻觉也不奇怪。
“林工!林工!” 一个浑身裹满泥浆、几乎看不清面目的人影踉跄着冲上摇摇晃晃的木梯,几乎是一头栽倒在了望台上。是技术员小王,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伙子,平时还算机灵,此刻却像被抽走了魂魄,声音嘶哑,带着哭腔,他喘着粗气,手指颤抖着指向下方,“又……又塌方了!三号区,刚铺好的路基,又被冲垮了!”
林野的心猛地一沉。塌方,在这个雨季,已经是家常便饭。但每一次塌方,都意味着巨大的损失,不仅仅是材料和时间的浪费,更是对工程进度和团队士气的沉重打击。他一把抓住小王的肩膀,用力摇晃了一下:“具体情况?损失多大?有没有人员伤亡?”
小王被摇得脑袋发晕,好不容易稳住身形,断断续续地汇报:“……刚浇灌的混凝土基础,还没完全凝固,就被泥浆冲走了大半……至少……至少五十米路基……又得重新来过……人员……暂时没发现伤亡,但……但有两个工人被泥浆困住了,正在……正在想办法……”
“妈的!”林野低声咒骂了一句,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无奈。_狐?恋`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