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k段曲线段沉降警报点!算法报告整体横向偏移1.2mm!”
“老伙计”测量结果:偏差确实存在,但仅有0.6mm!且方向相反!该区域传感器数据链存在明确干扰波动记录。
“c4段接头平整度判定超差!精度告警扣罚5分!”
“老伙计”测量结果:相邻三处接头完全在允许范围!该区域轨缝位移仪清晨曾报告短暂故障。
一条条被精密算法判定的“罪状”,在这把刻着物理刻度的金属道尺面前,被剥下了无可辩驳的光环。原来精准不是来自神谕般的卫星与算法,它的根,扎在泥土、石头和钢铁的缝隙里,需要汗水和体温去感知。误差不仅是钢轨的,更是冰冷的系统、那些傲慢的、远离现场的机器决策的产物。
真相在暗流中传递。希望的微光尚未点亮出炉,愤怒的暗流便汹涌而至。肯雅和索隆花了两个晚上,小心翼翼地将“老伙计”的测量结果抄写到一份皱巴巴的申诉表上。表格附带着一份由几十个工友按下鲜红指印的连署书,详细记录了他们发现的设备波动、安装桩位的可疑偏移、以及系统计算明显违背物理常识的可疑数据流编号。穆迪老头佝偻着腰,把那份凝聚着众人希望和血汗的申诉材料,亲手塞进了行政楼一层角落里那个漆成黄色、挂着“违规复核申诉箱”牌子的小铁皮信箱。
滴答。滴答。
时间在扣分通知的“滴”声中缓慢地碾过。
三天过去了。
申述箱像是一只沉默的巨兽,吞下了材料,再无任何回应。屏幕上肯雅的状态依然是刺目的“扣罚中”,后面跟着那个猩红的“10”。工地的数据流依旧冰冷地倾泻,红色的告警在屏幕上亮起又消失,新的扣分通知继续此起彼伏地滴响。甚至石沉大海。那小小的信箱,像一张嘲笑他们不自量力的嘴。
暴风雨在第四个傍晚再次席卷了高原。狂风卷集着沙土碎石,鞭子般抽打着铁皮屋顶和仓库帆布,发出巨大的、令人心悸的咆哮。冰冷的雨水以倾盆之势冲刷着大地。
肯雅被临时指派去巡视几处雨量密集区的轨道沉降监测点。暴雨敲打着他的雨披,水线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,刺骨的冷。他手里的电子道尺不断发出刺耳的蜂鸣报警,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——误差值像脱缰野马般飙升至令人绝望的数值:+3.5mm!预警级别已经跳到最高级的血红色!按照规程,这种级别的告警将强制封锁该区域轨道系统,停止所有作业!系统生成的罚款单据也正自动生成——误差值远超阈值,按照“精益化考核2.0”加倍条款,等待他的将是无情扣罚!接近一日薪水的巨额罚款!
刺骨的寒意混着雨水钻进骨髓。肯雅绝望地抬起头,雨水蒙住了护目镜。在这片由暴雨和屏幕红光构成的绝望牢笼里,他下意识地、几乎是本能地摸向工具包深处,紧握住那冰凉的金属尺身。
“老伙计!”他低吼着,声音被狂风撕碎。他甩掉雨披笨重的兜帽,任由冰冷的雨水猛烈地抽打着脸庞,用整个身体稳住重心,将那把沾满油污的古老道尺狠狠卡在剧烈抖动的钢轨内侧!狂风带着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,几乎要将他从枕木上掀飞。他只能用肩肘死死抵住冰冷滑腻的钢轨,像一根即将被折断的树枝钉在轨道上。他的眼睛在横飞的雨幕中几乎无法睁开,仅靠着一种模糊的、在无数次反复测量中形成的肌肉记忆,将整张脸几乎都贴到了冰冷的金属尺身上,脸颊感受着刻线的凸起,凭着那一点细微的触感,对抗着几乎无法穿透的、狂暴的雨帘。
一个穿着簇新雨衣、佩戴“技术督导”蓝色袖标的身影跌跌撞撞冲过来,是监工杰德。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高级电子测量臂——一种带有伸缩数据线和激光辅助定位的新贵设备。他动作急促地试图将设备固定到钢轨上,但狂风狠狠抽打着设备长长的悬臂,显示屏被雨水糊住,激光点在狂暴的水流中闪烁几下,瞬间熄灭。杰德的脸上只剩下惊惶,他甚至还没能完成初始化!
另一个身影几乎是摔滚着扑到肯雅身边,那是索隆,单眼在暴雨中闪烁着绝望又顽固的光。“撑住!我帮你!”他用整个身体抵住肯雅颤抖的脊背,大吼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。
肯雅紧闭着那只正对刻线的眼睛,雨水混合着咸涩的汗或者别的什么从他的眼角不断涌流。那只睁开的眼睛被风压、雨水和强撑的意志弄得一片模糊的血红。视野里只有那一道刻线,那道在冰冷的钢铁身躯上划下的细痕!他在用全部的精神去“感觉”,去触碰那几乎被大自然狂暴能量所湮没的铁的冰冷边界!轨道在脚下、在道尺两端传来剧烈的、湿滑的震颤。道尺没有数字,没有蜂鸣,只有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