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稠的黑暗里明明灭灭,如同他胸腔里那颗挣扎跳动的心。
脚下,是那块刚刚被他拆解的智能手表。塑料后盖被撬开,复杂的电路板暴露在浑浊的城市夜光下。一颗米粒大小的芯片,静静地躺在中央,此刻正闪烁着微弱却固执的红色光芒,像一只永不疲倦的、充满恶意的眼睛,死死盯着他。
“数据水印……”林野喃喃自语,声音被风吹得破碎不堪。他终于明白了。工区新换的这批设备,每一块手表的核心,都被植入了一道无形的枷锁——独一无二的数字签名,如同嵌入骨头的追踪器。它记录的不仅仅是位置和时间,更是每一步的轻重缓急,每一次停留的意图,甚至心跳的节奏是否与“标准巡检”相符。他那些自以为聪明的“锯齿波”伪装,在这双电子眼的凝视下,成了拙劣可笑的小丑表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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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张明那块手表……它接收到的信号,恐怕早已被某个后台的“特权程序”温柔地过滤、修正、抹平。误差?不存在。异常?自动屏蔽。他的轨迹,生来就是完美的直线。
脚步声在身后响起,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滞重。赵叔佝偻着背,手里提着一个看不清标签的塑料酒瓶,走到林野旁边,同样倚在冰冷的护栏上。他没说话,只是拧开瓶盖,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酒精气味瞬间弥漫开来,盖过了铁锈和煤灰的味道。
“喝一口?”赵叔把瓶子递过来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铁器。
林野没接,只是死死盯着远处宿舍楼里一盏还亮着的灯。那是张明的房间,灯火通明,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出的、被窗户过滤后依然显得喧嚣的音乐节奏。那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“当年,”赵叔自己灌了一大口,辛辣的液体让他皱紧了眉头,发出长长的“嘶”声,“我徒弟,跟你差不多大,也是被逼得没法子……搞代跑,贴补点家用。后来呢?”他顿了顿,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望着虚空,“被安了个‘破坏安全生产’的罪名,档案里记了黑账,直接开除了。连个申诉的门儿都没有。小林啊……”他侧过头,布满皱纹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苍老,“听叔一句劝,收手吧。咱们这些人,骨头再硬,也拗不过他们手里的印把子和那台吃人的机器。认栽,低头,活着比什么都强。”
他把酒瓶又往林野面前送了送。
这一次,林野接了过来。冰冷的塑料瓶身触手生寒。他仰起头,没有犹豫,辛辣的液体如同滚烫的岩浆,粗暴地冲过喉咙,灼烧着食道,一路烧进空荡荡的胃里。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。
赵叔拍了拍他剧烈起伏的背脊,叹了口气。
就在这灼烧般的痛苦和绝望的窒息感中,林野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张明那扇亮灯的窗户上。那灯光,那隐约的音乐,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。一个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里滋生的毒藤,猛地缠绕住他的心脏。
他抹了一把呛咳出来的眼泪,嘴角却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、近乎狰狞的笑容,声音因为酒精和愤怒而嘶哑变形:“赵叔……您说……”他喘着粗气,指着张明的窗户,“要是我……把张明那小子真实的巡检数据……他那些花天酒地、根本没上工的铁证……捅到集团纪委去……会怎么样?”
“哐当!”赵叔手里的酒瓶差点脱手砸在地上。他猛地转过身,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林野的手腕,力道之大,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。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恐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雷霆般的震怒:
“你疯了?!找死啊!他老子刚升了集团副局长!你手里那点东西?连人家指甲缝里抠出来的泥都比不上!你想动他?人家动动小指头,就能把你碾成渣,连带着你那个躺在医院等钱救命的老娘,一起碾得骨头都不剩!蠢货!给老子醒醒!”
赵叔的唾沫星子喷在林野脸上,带着浓烈的酒气和绝望的寒意。那铁钳般的手和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,像一盆冰水混合物,瞬间浇灭了林野心中刚刚燃起的、带着毁灭快感的疯狂火苗。冰冷的窒息感重新攫住了他。
就在这时,他裤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。不是电话,是消息提示。在赵叔惊怒交加的逼视下,林野有些僵硬地掏出手机。屏幕亮起,是那个已经被冻结的代跑软件图标,此刻却诡异地跳出一条新消息提醒。
发信人:“道尺老周”。
内容极其简短,却带着一种近乎魔力的诱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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