钢筋笼短、细、锈蚀,混凝土标号也远低于设计要求。这是重大质量事故,更是刑事犯罪!”他顿了顿,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野脸上,“现在,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完整的证据链。不仅仅是这几根桩,是整个项目开工以来,所有被你发现或被篡改的关键施工监测数据!特别是主体结构沉降、基坑位移、隧道收敛这些要命的指标!你敢不敢,也敢不敢保证,你手里的原始数据,是唯一的、真实的、完整的?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李科长和其他质检员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野身上。这不再是简单的举报,这是要他成为整个调查风暴的核心证人,是把他彻底推到风口浪尖,推到王主任背后那张巨大利益网的对立面。
林野没有丝毫犹豫。他迎着王站长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,从湿透的工装裤内侧口袋里,掏出一个用防水袋层层包裹的银色u盘。袋子表面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。他解开缠绕的皮筋,将u盘放在桌面上,就在那份伪造的报表旁边。
“这里面,”林野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,“是自项目开工以来,所有我负责或经手的原始施工监测数据电子备份,包括但不限于桩基成孔记录、混凝土灌注旁站记录、沉降观测原始手簿扫描件、基坑位移监测曲线原始导出文件、隧道收敛测量点原始坐标序列。每一次观测的时间、地点、仪器型号、环境参数、观测员签名,都在里面。每一个文件生成后都做了只读加密和md5校验,最后一次修改时间戳可以证明其原始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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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桌面,最终定格在那份光鲜的伪造报表上,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:“至于敢不敢保证?王站长,测量员的尺子量的是土地,不是良心。我的数据,只对大地负责。”
王站长死死盯着那个不起眼的u盘,又猛地抬头看向林野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决绝的脸。几秒钟的沉默,沉重得如同铅块。他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桌上的文件跳了起来:“好!李科!立刻把u盘交给技术鉴定组!启动全面数据核查比对!通知经侦,扩大调查范围!从财务到分包商,从材料采购到监理记录,给我一寸一寸地挖!我倒要看看,这底下到底烂了多少!”
风暴的中心似乎转移到了质监站和经侦的联合办公室,但风暴的余波却在泥泞的工地上持续震荡。停工令下,工程机械像巨大的钢铁尸体般沉寂在泥水里。工人们失去了收入来源,焦虑像瘟疫一样蔓延。项目部剩下的几个小头目,如同惊弓之鸟,看林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恐惧,有怨恨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。曾经一起蹲在路边吃盒饭的工友,现在看到他,眼神也闪烁不定,匆匆避开。
“林哥,”老周找到正在临时板房里整理湿透图纸的林野,搓着手,脸上带着讨好的笑,眼神却飘忽不定,“那个……王主任他……真回不来了?”他压低声音,“我听说,他上面还有人……咱们这样,会不会……”
林野停下手里的动作,抬眼看向老周。窗外透进来的光,照在老周脸上,映出他眼底深处的惶恐。林野忽然想起老周枕头底下藏着的泡面桶。“老周,”他声音平静,“数据不会说谎。楼要是塌了,下面埋的不只是钢筋水泥。”他没有再多说,继续低头整理那些承载着真相的纸张。老周讪讪地站了一会儿,默默退了出去。
这种无形的孤立和压力,比王主任的咆哮更令人窒息。林野成了工地上的“异类”,一个捅破了脓疮、让所有人都陷入不安的人。他只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数据里。质监站技术组的人很快找上门,要求他配合进行关键区域的复测。
b区,这片刚刚浇筑完基础底板的地块,正是王主任当初“特别关照”的重点区域,也是林野最早发现沉降异常的地方。暴雨冲刷后,基坑边缘的土层显得更加松散。林野背着沉重的全站仪箱,和张工以及两名质监站的技术员再次来到这里。
“就按你原始记录上的监测点位置,重新布设、测量。”质监站带队的赵工,是个头发花白、神情严肃的老工程师,他指着图纸上林野标注的点位,“沉降监测点c3、c4、c5,位移观测点d2、d7。用你们项目部的仪器,你亲自操作。”
这是一种验证,也是一种压力测试。林野沉默地点点头。他熟练地架起三脚架,打开全站仪箱。冰冷的金属仪器部件在晨光中泛着微光。他拿出专用的绒布,仔细擦拭物镜和目镜,然后进行精密的整平和对中。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,沉稳有力。张工在一旁协助立棱镜杆,动作却有些僵硬,眼神不时瞟向林野。